很久以前就有人測量過煙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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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香煙未抽之前,先用天平仔細稱過,在隨后的吸煙過程中將煙灰收集起來,和最后的煙蒂一起再稱一次。
這樣,用未抽以前的數據減去煙灰和煙蒂的總和,就是在我們口中云來霧往的以及在我們指間裊裊升騰的煙的重量。
我很欣賞這位仁兄的聰明,更佩服他的異想天開!本來嘛,誰都知道煙是虛無飄渺之物,測量它的重量,刷子像聽到有誰測量每天呼吸的空氣有多重一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們買來一包煙,抽出一支,用手指捏一捏,體會它的密度,湊在鼻下嗅一嗅,感受它的醇香。
然后點燃,傾聽打火機"嗒"的一聲脆響和煙絲在燃燒時最輕微的噼噼嘙嘙聲。我們審視煙灰的潔白程度,然后瞇起眼睛體察煙氣在體內的游走。身體在緊張之后慢慢放松,后背也已經完全靠在沙發背上了。
我們長長地舒口氣,濃濃的煙霧從我們口鼻中噴出,和屋內的空氣混合,微微增加了夜的濃度。
上面的過程中,有的都是具體而實在的動作,這是一支香煙所給予我們的具體而實在的感受,至于噴出去的煙便只能算作廢氣,不再具有意義。
我們習慣于賞玩噴云吐霧的過程,賞玩"云霧"給予人的感官體會,而對于它本身,卻總是過于漠視。也許吐煙圈的人會在意它的形狀,僅此而已,誰又會關心它的重量呢?
生命中有許多"輕"的東西對我們別具意義。那整支煙與煙灰、煙蒂相比,也許只有幾個毫克的些微差距而香煙帶給我們的全部情趣、快意、安慰,乃至煩惱,都維系在這微不足道的幾毫克上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處一件事物最具有決定性的部分,往往表現得最不起眼它隱藏在諸多具體而微的細節中。
讓我們"縱使相逢應不識",只有當過程如潮水般漫過之后,意義才像浮出水面的石階,豁然顯現。它總是這樣不露聲色地鋪展看,直達我們心靈的居所。
我們看到,同學會上,老友們相聚,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煙相讓,很快各種牌子的香煙便隨意擺滿在茶幾上。都是紅塵中奔波忙碌的人,有的已經得意,有的依然在努力,相同的是大家都曾經在同一起跑線上,都曾經在一無所有時暢談過理想:這理想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如同香煙千差萬別的檔次一樣。然而在不斷地修正之后,理智終究要以適合自己為惟一標準。這就像成熟的煙民,雖然已嘗過百味,但必有固定自己的牌子,非此莫屬。大家看到某人還在抽上學時抽慣的老牌子,嫂夫人也還是同學的初戀情人,都不由得開懷一笑,屋中濃濃的煙霧也在笑聲中顫動了。
在這里煙的重量實際上就是時間的重量那個被我們稱之為似水年華的東西。
當只有三兩個好友對坐談天時,氣氛又更輕松了,就算是早已戴習慣了的面具也可以暫時卸下。有位老兄突然哭了,讓人始料不及,原來在剪裁精良的西裝下面,包裹著一顆早已疲憊不堪的心。壓力,來自各方各面的壓力,不會放過現代人的每一寸皮膚,我們只有在最值得信賴并且最無利害關系的人面前,才可以盡情釋放一下。
這樣的人會耐心地聽你述說,不會忙不迭地說教、自以為是地講道理,并且絕不會在意你的失態或者把你當成神經病。這樣的人會等你說完后,遞給你一支煙,說"想那么多干嘛?來,抽一支!"于是你擦了擦臉,深深地吸一口煙,你立刻感到渾身輕松了。這樣的人,就叫朋友。
那口煙和你發牢騷時一根接一根抽得滿嘴麻辣是個味嗎?肯定不是。煙的重量,這時就是友誼的重量。
有一個女人,在愛一個男人的時候總是一次從煙盒里抽出兩支煙,并排銜著,將兩支煙同時點燃,然后,遞一支在男人嘴上,自己留一支。在餐館的時候如此,在酒吧的時候如此,在他們臨時建設的小窩里也是如此。 女人理所當然地點好煙遞過去,男人理所當然地接住抽著。朋
友們都很羨慕男人,說他夠有福氣,男人呵呵一笑,繼續侃山,女人嫣然一笑,也不說話,始終默默地。
他們相愛了兩年,兩年來男人抽的每一支煙上,都沾有淡淡的口紅殘印,他也并不覺得什么。
后來他們分手了。別問我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男人忽然發現嘴里的煙怎么抽怎么沒味,他審視煙蒂,似乎少了點東西,又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而遠在大洋那頭的女人依然一次抽出兩支煙,并排銜在嘴上,同時點燃,然后,自己吸一支,另一支架在煙灰缸上,定定地看它燃燒,并最終化為灰燼。
我聽說他們后來都戒煙了,不約而同地戒的,因為他們已經受不了一個人獨自抽煙的滋味。煙的重量,此時已變為失戀的重量,實實在在地刺激著人的神經。
和他們不同,有的人更愿意一個人呆著,他們對孤獨別有一種理解,不認為那是不好的,是應該避之惟恐不及的。
至少,在一定范圍內并可以受自己控制的孤獨是有益的,它能有效地隔絕塵世的浮躁,讓一個靈魂安靜下來,用自己的眼睛觀察周遭的人與事,用具有獨立判斷能力的心靈感知世界。孤獨的人往往與煙為伴,吸一支煙,總是從具體操作開始,以抽象體驗為終極目的的奇妙過程。飄飄裊裊的煙霧升起來,如絲如縷,似斷似連,它們片刻不停地改變著自身的形狀,讓凝視的人陷入更專注的凝視,讓思考的人展開更深刻的思考。仿佛想抓住思維的片段似的。他深吸一口,讓煙在體內停留盡可能多的時間,感覺肺部承受的壓力,心跳聲也在封閉的靜謐空間中被放大,隆隆作響。那是煙之沉重的具體表達,是反觀內心的自我審視。他長長地呼出,身體和頭腦同時感覺到輕松,如同在這一刻拋棄了煩惱、郁悶和無謂的庸人自擾。雖然只是片刻,仍舊意義重大。
比思維更輕的煙霧,這會兒飄飛升騰,愉悅歡快,并不因為承載了人的孤獨就加重了分量。煙的輕靈獨立于空氣之外,并超越于空氣之上,是有別于日常呼吸的另一種別具意義的呼與吸。
時光、友誼、愛情、孤獨、聚散、悲歡、懷抱、距離,等等,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另一種僅僅幾毫克的東西,能賦予如此名目繁多的意義這是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轉化為可以承受之輕。人,大部分人,是脆弱和多感的,需要有一個突破口,一個發泄的渠道,一個寄托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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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下一次吸煙的時候,別忘了好好掂量掂量它的分量。
不少報刊登載了我和煙斗的文字,有的我看過,更多的我沒看過。過去也有不少報刊約我寫點關于煙斗的文字,我都謝絕了。原因是目前全世界都在宣傳吸煙有害,而我卻大談煙斗,似乎不合時宜?,F在有人居然說我是煙斗收藏家,因此不得不來說明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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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7日,盼望了多年的抵抗日本侵略的槍聲,終于打響了。
當時的興奮之情,無以言表。
立即,我去買了一包香煙吸了起來,并寫了"從此吸煙"四個大字,貼在墻頭上。
但吸了一兩支,感到不舒服,就中止了。
幾年以后,由于熬夜和開會的關系,起先別人給我煙,我就吸,后來,別人不給煙時,我卻向人討,以后我就自己買煙吸了。
抗日戰爭時期,天津、上海這些大的工業城市淪陷后,后方紙煙來源就很困難了。我們只能吸"難民煙"。這是戰時后方一些難民用手卷的紙煙。煙紙、煙草均十分低劣。點煙時常常會燃出活火,一包煙放在口袋中,在外面兜個圈子回來,就會發現煙卷中的煙末,全跑到口袋里來了。吸煙的人,甚以為苦。
1941年,我們在桂林創立新中國劇社。 劇社第二次在桂林劇院演出時,巴鴻同志在劇場拾到一只煙斗,因沒有人來取,他就交給了我。這是一只又重又難看的煙斗,我從地攤上買了廣東曲江制造的玫瑰煙絲,開始吸起來。當時只是感到吸煙斗比吸紙煙便宜,可在艱難的時日中,減輕點經濟負擔。有次不小心,煙斗掉在石頭上砸碎了,一看原來是水泥做的(這以后,幾十年來,我還沒見過第二個水泥煙斗)。我還在惋惜的時候,巴鴻將煙斗拿去在石頭上,把摔碎的部分磨平,這樣一來,雖然短丁點,但還能繼續用。
不久,日本帝國主義攻占香港后,很多不愿做亡國奴的中國人,紛紛逃到桂林,靠擺攤賣衣物為生。有次我偶然從地攤上看到一只煙斗,是英國制造的,就買了回來,試吸之后,感到是那個水泥煙斗無法比擬的。這樣才算是有一只正式煙斗了。
這以后,常常遇見些自認為是內行的人說,好的煙斗,拿到手里不燙,但我買的這個英國煙斗,吸起來的確有些燙手,所以我就想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只不好的煙斗。1943年,我到昆明后與李公樸同志相識,他也吸煙斗。
我們常在北門書屋樓上談天,從他那里,我才知道世界上并沒有不燙手的煙斗老資格吸者,都會在煙斗中用煙膏做一個碗,這個碗很重要,二來可以保護煙斗不會燒壞二來可以不燙手。 ? ?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我于8月31日,作為盟軍中、印、緬戰區代表團成員飛赴香港談判戰俘問題。在代表團中,有位湯姆上校 他是位英國貴族。其祖父、父親均吸煙斗,家藏煙斗極多,可以說是吸煙世家,他是個吸煙行家。當時我吸煙斗,有兩大困難:一是老是熄火,要不斷地點;二是每斗煙吸到半斗的樣子底下都是濕的,再也吸不著了,結果只有倒掉。但我看湯姆吸煙,一般只用兩三根火柴。
他每裝上斗煙,先用火柴全面點燃,然后將煙壓壓緊,再點火。吸完后倒出來盡是白灰沒有一點黑點??梢苑Q之為吸煙斗的高手了。
當我向他請教這套技術肘,他說:"這也不難,首先是裝煙時要一次裝好,不使它有松有緊,火點燃后,不要只是吸,開頭要一呼一吸,使煙絲完全點燃了,不要再呼,就可慢慢地吸了。"這以后,我也逐漸成為內行了。
他每裝上斗煙,先用火柴全面點燃,然后將煙壓壓緊,再點火。吸完后,倒出來盡是白灰,沒有一點黑點??梢苑Q之為吸煙斗的高手了。當我向他請教這套技術肘,他說:"這也不難,首先是裝煙時要一次裝好,不使它有松有緊,火點燃后,不要只是吸,開頭要一呼一吸,使煙絲完全點燃了,不要再呼,就可慢慢地吸了。"這以后,我也逐漸成為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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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這一類的老牌煙斗工廠很多,就像它的威士忌酒廠一樣,都是建立兩百年的。
一般來說,一向以賣名貴煙具聞名全球的登喜(ALFREDUNHILL)公司出產的煙斗,選材比較認真,價格也相應的貴些。
我想,可能過去三B在國內廣告做得大,在國人中造成了影響。為什么叫三B?
一、BRIER(野薔薇根)
二、BESTCUT(最好的刻工)
三、BRITISHMADE(英國制造),這三個字的第一個英文字母,都是B字,所以叫三"B"
但是任何一家名廠,都有精品,只要看煙斗本身的質量,不必拘泥于哪廠家,近年來,丹麥和聯邦德國的煙斗也在國際市場上占有重要位置。 ? ?
煙斗制造廠,都有驚人絕技的巧匠,所以煙斗的造型是層出不窮的,如何選擇當以各人藝術興趣而定一般說,彎的煙斗是看書時用的,直的是外出時用的。
由于我吸煙斗的歷史比較久,所以我的煙斗也比較多,現有的大概有五十多只。英國法國、丹麥、聯邦德國、美國、日本,包括我國自己制造的,各種形狀和各種質地的都有。沒有最貴的和最賤的,一般說是屬于中上水平。但其中有幾只煙斗,對我來說,卻是無價之寶。
有一只煙斗是二十多年前費彝民同志送給我的,那是法國制造的水母煙斗。
十年浩劫時,我是被上海作協的造反派掃地出門的,不僅我的東西全部抄光,就連孩子們的棚戶也被一搬而空。
但這只煙斗卻是漏網之魚,我帶著它在監獄中度過一段極其艱苦的日子。去年費彝民不幸逝世,見物思人,它就更值得紀念了
十年浩劫時,北京有些知識界人士,被送到燕山山脈的農村中勞動改造。老友黎先耀得到了這種"殊榮"。他住在老鄉家里,看到有些老鄉到冬天就上燕山去刨疙瘩。原來燕山上有一種灌木,當地老鄉稱之為疙瘩。木質十分堅硬,放在水上,立即會沉到水底的,老鄉們都用它來制作旱煙管。
冬天農閑時,就上山去尋找這種灌木,叫做刨疙瘩,外貿公司經常派人來收購疙瘩,制成煙斗出口。這種煙斗木質極好,缺點是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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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先耀本人從不吸煙,他想到我酷愛煙斗,就跟著老鄉上山,刨了一些疙瘩在外貿公司人的指點下,學刻煙斗在漫長寒冷的冬夜,在昏暗的燈光下黎先耀刻了三只式樣不同的煙斗"四人幫"被粉碎后,他將煙斗帶來上海給我我選擇了其中一只,請來了工藝美術社的青年雕刻家,本想刻莎士比亞的頭像,但他根據木頭的造型,卻刻了一個米開朗基羅的頭像,刻得十分生動。
世界上巧事真是多。也幾乎是在這同時,我收到歐陽山尊寄來的信和包裹。打開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只煙斗。
他在信中說,這只煙斗是在燕山下放時親手刻成的,現在他不吸煙送給我作為紀念。而歐陽 此外我還有些煙斗是朋友和親戚從國外帶來送我的。我曾經在國外度過兩次生日,一位朋友,還有我的兒子,都分別送我一只煙斗。這些對于我個人,均有紀念意義。
? ?這個英文字第一個音節"yin"被他音譯成中文的"煙"確乎出人意外,但實在是譯得非常出色。余生也晚,不及侍任公硯席,但他的生活細節,也得知一二,這個"煙"字,信手拈來,妙不可言。
在今天來談煙,雖然尚不至如鴉片、大麻那樣有干禁例,但至少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應該是予以否定的事物。不過雖然很多西方國家不許香煙明目張膽的做廣告,還在煙盒子上刊登它壞處的"反廣告"。我們國家尚不曾如此徹底,但也如老鼠過街,近乎人人喊打的情況。
科全書《四庫全書》的總編輯紀曉嵐,便是有名的"紀大煙鍋",他的煙斗大得可以容納煙葉二兩之多,可以從私邸起,一直從驢車上吸到圓明園上朝。同時還有著名宋派詩人厲鶚,因為生少貧困,是從乃兄做煙葉買賣的一個煙草商人,厲樊榭的詩,是他的同鄉后輩郁達夫所非常崇拜的。
話說我吸煙吸了一個甲子,近十多年來才開始為妻女所詬病,她們當然是好意好叫我多活幾歲,而我卻一直辜負她們的美意。 ? ?
"人生不滿百",我已四分之三達到了,何必懷它"千載憂"?有時辯論得激烈,我便提出歷史上名人為我掩護,英國的丘吉爾和美國的愛迪生,日吸雪茄煙二打(可不是現在市上那種小雪茄),蘇聯的斯大林終日煙斗不離嘴,他們不是都活到遠遠超過古稀之高齡了嗎?而我多少年來時常去龍華殯儀館和一些老友訣別的時候總明白他們是從來不吸煙的。
行文至此,實在有些后悔,我真是違背了社會道德的準則。但是既未違反國家的法律,又服從各言其志的民主原則,言為心聲雖明知還將為妻女所喋喋不休的詬責,也只好由它了。 我的吸煙,上文說到已屆60年,實在還遠遠不止,我說的一個甲子,只是指煙中的雪茄煙,紙煙如前乎此四五年早已抽了。
煙葉的種植雖只是一種,但制成成品卻有多樣,西方系統的有鼻煙、板煙、雪茄、紙煙國粹的有旱煙、水煙等等,其中都用火點來吸,只有鼻煙不用火。但是19世紀風行一時的鼻煙,現在已絕跡于中土了,只有在電視劇中偶然看到,原來歐洲還是保存那種古老的癖好。
我把紙煙列在最后,是因為它是煙中最差的品種,然而目前全世界最風行的倒是它。對于紙煙,我是不論外煙或國煙既不備以敬客,也決不受人饋贈的。我一向抽的是雪茄,為此成為抽雪茄的"名人",很多老朋友總要設法給我搞一些好的雪茄。
梁任公的"煙士披里純"確然有助于他的靈感,能寫出《飲冰室文集》那樣煌煌大著來。煙還有另一個作用,便是你曾見過一個口銜煙斗而怒目相對勢欲決斗的人嗎?當你們夫妻要反目齟齬時候,你的夫人把只的所喜愛的煙斗塞進你的嘴巴,你的脾氣還能發作嗎?
懾于社會道德和輿論的威力,只好負罪寫到此為止吧!
我們大隊的男知青,無一例外地在插隊時學會了抽煙。煙癮尤大者,為避免搜集煙屁股(美其名曰白蟑螂)的狼狽,還在屋前地頭栽了煙苗。摘了煙葉,便往生產隊的烤房里送,烤得黃里透紅,要冒出油來。把葉子疊成方方正正嚴嚴實實的一塊,放在床板下壓了又壓。然后磨快菜刀,瞇著眼一絲一絲地切,揉散了裝在塑料袋里到圩上買幾刀煙紙,就可以對付著抽上好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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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精明的人,還自制卷煙機,釘個長方形的木匣子,在拉板上糊張牛皮紙放上煙紙,均勻地撒下煙絲拉板一拉,出口處便掉出一根煙卷。比起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牌香煙,這自制卷煙味道好得多,內行的人說,它不像卷煙廠出來的煙,含有藥水香料什么的,所以尼古丁也較少。不知是誰的發明,在煙卷外邊抹上點萬金油,抽起來帶有一種薄荷的香味。
我們那一代人,都是唱著"時刻準備著"長大的,從小向往著像雷鋒, 像南京路上好八連的叔叔們那樣,把自己變得像紅瑪瑙一樣通明透亮,然后再去創造一個紅瑪瑙王國一般的世界。說來話長。
怎知剛來到這廣闊天地,就把自己火燒火燎熏得黑乎乎的像個煙囪,有人連手指都焦黃焦黃,收工時在溪里拿沙子拼命擦。奧妙何在,
閩西的習慣,在地里干活,女子累了,可以直直腰,聊幾句,但不準坐,男人乏了,可以坐在地頭抽一筒,不抽煙的男人則不能享受此項優待。這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沒人敢問是否合理,更沒人敢去更改。在受到幾次嘲笑后,知青們知道了這條不成文的法則。入鄉隨俗,為了享受煙民豁免權,大家上工去總不忘自備煙盒和火柴。
田頭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山里的空氣濕潤清涼,自制的煙卷清香不嗆,把它一起吸進肺里,立即讓人感受到新的生命力,無數靈感像剛煮開的粥,泡沫橫溢!拋開種種偽裝,什么先進、堅強文雅、清高、矜持全滾他媽的。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敞開胸懷,和心無城府的山里人放開了神聊,雖然只是一根煙的工夫,可那毫無芥蒂的自由自在,比起現今后生們的最高境界
——周末陪戀人在空調包廂中慢慢地啜冰果,毫不遜色。不相信,可以問問那些從山里民爬滾打出來的老知青,那些拉過木犁也坐過奔馳睡過地鋪也住過套房的老三屆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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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淅瀝,你浸在沒膝的湖洋田里弓腰蒔田,背上濕透了的蓑衣少說也有七八斤重,大斗笠的系帶也被汗水浸透,腿上還不時爬上吸血的螞蝗……
夏日炎炎,你光著膀子,機械地揮動著麻木了的雙臂,把整捆的稻子狠命地往斗房上敲打,幾十天的雙搶把你拖得渾身酸痛,腦中一片空白,只顧算計到"立秋"還剩幾天,分配到組的收種任務尚有多少畝……在這樣的時刻,突聽得一聲喊,歇一歇,抽一筒,真是福音從天降,死囚忽聞大赦令。
田中有亂墳崗子最妙,可找到幾塊躺倒的墓碑幾棵長不高的樹歇息,遇不到這樣的好去處,就坐在田邊的大石頭或干脆是陽埂上。
那幾年,土地的收成并不好,可人們照樣樂呵呵,說古道今,許是鄉下缺少油水,山里人的故事總是很葷,初來乍到的城里姑娘遠遠聽了也禁不住臉紅心跳。
可山里人意猶未盡,公然向田中直起腰的女人們拋去種種調情的雙關隱語鄉村黑話,村姑們咯咯地笑著,罵著,拾起泥巴不顧頭臉地扔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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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云淡風輕的秋閑,人們有更多的雅趣逸興,叼著煙卷在田頭坐,可以聽到歌聲:"一座座青山緊相連,一朵朵白云繞山間,一片片梯田層層綠,一陣陣歌聲隨風傳哎誰不說俺家鄉好喲,得兒依喲……"這是城里剛下來的女學生在合唱,那時她們都沉浸在山清水秀太陽紅的意境中。
山里的歌手也不示弱,憨憨的漢子,像跟著耕耘不出希望的老牛,鞭子甩得山響,把生活的沉重,擠壓成"嗚呼"一聲長嘯,是山歌必有的過門前奏,也算向遍布這山那山的勞作人報幕,然后便扯開嗓子吼起來。
手捏煙卷的眾人,也高高低低地和著他,唱將起來,那歌子有時疲憊、凄婉,哀哀怨怨,如同山下汩汩而流的小河,千百年來如泣如訴地唱著不堪重負的生活,有時歡快、詼諧,引動一片笑聲……
山下四周是貧瘠荒漠的土地,向彎下來的蒼穹的威嚴作木然的沉默。輕輕的風吹拂著那粗硬的發烏黑的臉,柔柔的歌深情地撫摸荒莽的群山,漸漸滋長出冷峻和溫暖。生命的悲壯、含蓄、沉靜盡包含于這萬年不變的歌子里,咀嚼不盡的苦樂年華。
田頭,還飄著藍色的煙圈。
鄉親們喜愛香煙,但那個年代愛煙卻不容易。想得到喜愛的品牌,必須找關系,必須有批條。那時的香煙品種單一,而且是按計劃供給的。好不容易才去一次縣城的鄉親,每次只能望著貨架擺放的香煙發饞。在當時,吸卷煙是件非常奢侈的享受。抽不起卷煙,村里的鄉親就把煙絲放在紙上,卷成喇叭形制成自制的卷煙來吸。而在那時,就連卷煙紙都很難多得,于是許多吸喇叭煙的中年人乃至青年人也像老人一樣用起了煙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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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還記得爺爺的煙斗非常漂亮,油亮的煙窩上雕刻出了一條舞動的龍,煙桿由天然的通心樹干做成,聽爺爺說樹干的清甘味道正好把煙的苦澀掩蓋。
那時候,我常??匆姞敔斣跓煑U上邊呵呵氣邊用衣袖小心地擦拭??臻e時,爺爺會清理煙桿中的煙油,仔細收集起來密封好,說把它除在生毒瘡的地方,一周后可治愈。
"斗私批修"把自留地批掉了,愛煙的鄉親們為解煙癮,在山崗腳下偷偷地開墾了幾分地。
貧瘠的黃土地很難長好煙葉。為使煙葉茁壯,鄉親們施用了過量的有機肥,反而使煙葉味道雜而苦澀,吸的時候灰燼帶黑,很難點燃,即使不停地拼命吸,也常常半途熄火。我??吹礁篙厒優榇藷?,有時甚至破口大罵,把煙袋撕爛,扔到地上再踩上幾腳。
晾曬煙葉是要費功夫的,生產隊是不可能給曬煙假的,業余時間要集中排練"忠字舞",人們只好借著月光連夜用竹干編織網狀的晾煙架,把生煙葉夾在中間,像"人"字一樣支起,擠在自家的院子里。
夏天熱,天常常是雨天,日曬和雨打把煙葉折騰得破爛不堪,又干又黑,就像腐爛的樹葉。煙葉晾曬好后,人們就一頁頁地疊放齊整,密封后吊在火房燈堂的屋頂。用時,取下一小摞,撕去葉脈再三疊折,放在床板下重壓。然后人們便在夜里認真地一把一把將煙葉切成煙絲。干活時把煙斗斜插在后腰,休息時,鄉親們把工具橫放在地上,就可坐下來過把煙癮。
在村子里,爺爺很能干,徒手可以捕魚、蝦、鳥,但他卻合不得吃,添把鹽風干,與自己最珍愛的煙絲一起款待客人。
那時,鄉親們也曾受不住清貧,想到了通過種煙掙錢。但煙苗剛移植就趕上天氣驟然變冷,一夜之間,煙苗上就結成冰塊。鄉親們頂著嚴寒,赤著腳,小心地撒上草木灰保暖,勉強地保住了煙苗。鄉親們也曾在村前大榕樹邊筑起了兩個小型烘煙爐日夜苦戰。然而,鄉親們艱難得來的煙葉卻被當作資本主義的尾巴,使煙葉幾經周折不能賣,眼看金黃的煙葉發霉變質,鄉親們的心在淌淚。
心情好的時候,父親還會給我們講起在"多快好省,力爭上游"的年代里,抽"跑馬煙"的情景。那時,我們村的隊長一心想爭紅旗。天剛蒙蒙亮,社員們就會被他尖銳的開工哨子聲驚醒。于是,一群人睡眼惺松地打著哈欠,踏著一地露水,或是一地霜花,急匆匆地走向田野。
在這樣的氛圍里,休息是不可能的。有時實在太累了,父親就拿出煙民們的對付辦法——大模大樣、從容不迫地從褲腰帶上抽出旱煙袋,一屁股塌在田埂上,慢吞吞抽一會兒"跑馬煙"(意思是馬跑累了,中途休息一下)。這時,隊長是斷不會干涉的,大老爺們兒誰沒個這樣的嗜好?
與性別有關系,比如,嗑葵花與抽香煙便是。
貴陽人將炒葵花叫作"酥脆香",女人好群聚,且饒舌,在群聚饒舌間,最能渲染氣氛的莫過于"酥脆香",伊們不停地說著悄悄話,嘰嘰喳喳,或嫣然而笑,或憤然而怒,或附耳低語,或嬌嗔誚罵,嚴肅的事,伊們調笑言之,尋常事體,伊們卻鄭重其事。"三個女人一臺戲"——伊們相聚,熱鬧非常??墒?,設若沒有了葵花子,那戲,便像少了鑼鼓一般,平淡無味了。悄悄的,悄悄兒的葵花子響聲,伴和
著伊們悄悄的語聲,像是青衣、花旦在伴奏中唱著。
可是,又是"自拉自唱",嗑葵花的是她們、嘰嘰喳喳講著的,也是她們。
這等福分,男人哪能享到——他們另有所好——好什么煙。
男人成堆,煙霧彌漫。論起來,這香煙,一絲兒也不實惠,能充饑么,酥么香么??墒?,少了它,男人聚談,也便沒有了佐料。三五男士,高談闊論或慷慨抨擊時弊,或縱論古今英雄,或痛陳人生悲劇,或豪言一己壯志,你一交我一支,此滅彼燃,你吞我吐,片刻之間,華屋陋室便籠罩在云霧中了。甚者,云霧愈濃,所論愈高,論而又論、高而又高,終歸于玄妙;老子曰:"玄而又玄,眾妙之門",男士們如此這般,騰云駕霧,入于"妙門"了。試想,沒有了這通玄達妙的寸許之物,男人們的"牛皮"會吹到這份上么?
女人們嗑著葵花,在喳喳的響聲伴奏下,跳著人世間的舞蹈男人們抽著香煙,在云霧的托浮下,升入玄化的幽宮。
那么,交換一下,讓女人抽香煙,男子嗑葵花,如何?三五女士,手夾香煙斯時,粉脂的芳香被煙味驅除殆盡這女人味已減少大半;再看,朱唇一啟云霧如噴那女人的嬌嫵之氣,又復損削無存。
試想,男人一見這叼煙的女"流",能生愛慕之情么?
那么,男人嗑葵花子兒,中看么?身高七尺、腰圓膀粗、須髯如戟、面若鋼鐵的男子漢手中接著葵花子兒,黑嘴一張,一粒粒嗑著,一聲聲響著;只能一粒一粒地嗑,慢慢兒嚼。響聲起處,陽剛之氣,為"陰"風吹拂一盡,黑大漢作媚妖之態,諸君觀感如何?算了吧,上述所論,過時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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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男人蓄長發、抹香脂、著花衣,油光水滑,"奶油"得緊;女人呢?舉重、擊拳、踢足球,"匪"得老火——這是一個"跳槽"的時代——沒關系,"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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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煙盒,相傳始于清末民初,廣泛流傳民間,在文革期間尤其盛行。
那時社會生產力落后,文化娛樂方式很單調,扇煙盒貝則成了兒童最喜歡的游戲活動。不管在街邊、院壩,還是田邊、地頭,常常會看見三五成群的小孩聚在一起苦斗。贏了的拍巴打掌,喜不自禁,輸了的臉紅脖子粗,垂頭喪氣。即使在上學或放學的路上,他們也會忙里偷閑,匆匆過上一把癮,成為一道動人的風景。扇煙盒,先要學會收集。收集有三條渠道:一是在街上
路旁或其他公共場所撿吸煙者丟棄的空盒,二是向吸煙的家長、親戚或長輩等索要,三是小孩之間互相交換。這很有一點商品交易的味道。因為質優價高的卷煙,一般圖案設計更漂亮,包裝更精美,煙盒兌換的比例也最大。比如那時最高級的"中華"煙, 1個煙盒要換3個"牡丹"、5個"群英",8個"大前門"、10個"飛馬"14個幾分錢一包的"碧桃"或"經濟"煙盒。每當得到一個好煙盒,孩子們往往高興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一次上學路上,一個孩子為撿一個芭茅叢中的煙盒,手指被茅刺割破,流了血。但令人驚喜的是,他在那盒中竟然發現了5元錢。這在當時相當于半年學費!為此,他樂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煙有什么味?有人問,這常常使人感到困惑。
一個漂亮的姑娘,妙筆生花的作家們能夠用生動的語言去描繪她,使你受到感染,受到觸動。"紅塔山"什么味?"萬寶路"又有什么味?誰有本事描述一番?但煙民在抽煙時有時還能抽象地說上幾句,甚至可以說一段經歷,一則故事。有些煙民誓與香煙共存亡;有些煙民為人行事豁達灑脫,有些煙民與煙恩恩怨怨幾十年,由不離不棄到若即若離。
一位煙民風趣地說:
我抽煙抽了二十八九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煙民。平時我在家總是挨罵的,但是當家里遇到一些小麻煩,我可就有資格神氣起來,因為在柜子里還有那么兩條朋友送給我的外煙。下水道堵了,電燈不亮,洗臉池垮了,沒有這外煙你請得動人么?抽煙有百害,但還有這么利啊。
有位家庭育幾代吸煙史的人,總結了父親因過量吸煙而患病的歷史,也許對愿意戒煙的人是一種啟迪:
"我很少吸煙,我父親嗜煙如命,因為過多吸煙而患育慢性支氣管炎,每到秋天就發作,咳嗽不已,把吸煙者的悲涼結局年復一年宣示給別人看,也給我看,所以我在吸煙時總遵守兩個原則。 一是每天不超過3支,據說每天3支是抽保健煙,對身體不會有傷害。二是鎖住咽喉,盡量不讓煙氣往肚子里去。
再次父親感到胸部不適去醫院透視出肺部有一團不祥的陰影。
醫生很爽快,當知道父親是位高35年以上吸煙史的病人,決定馬上開刀切肺。手術不到兩個小時,一位護士端著一盤切下來的肺,我仔細看了一下,原本應該鮮紅色的,而現在變得發黑,呈烏木狀,是一塊獻給煙神的祭品。這次直接的觀察,使我對香煙愈加敬而遠之了。"
位抽煙者從另一種角度,反映了另種被歪曲了的心態:
"對于我來說,抽煙只能給我一時的解脫,而不能使我變得堅強。能使我變得堅強的,惟有我自己,我的心。
湘西有一位80多歲的老者,在路口的大石塊上坐著抽煙他說:"我愛吸煙,覺得它是一種享受,想干點什么事,吸煙可以提神;累了可以解乏;生氣了,可以幫你控制情緒;遇到尷尬的事,可以掩飾你難看的表情;相互交往之間,點上一支煙,就有感情交往了。
君不見那些出門辦事的,進屋就撒上一圈煙,氣氛就大不一樣了。
至于以煙送禮,煙盒里是別的什么,那是另一回事了。"
山東威海的一位先生對抽煙有獨到的心理感悟:
"香煙雖小,卻能顯示出人際關系的微妙,民族性格的優劣,以及人與環境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與否。甚至個人品格的修養,也能借助一支小小的香煙流露出來。"
南京的一位朋友更深一步談到吸煙有許多"好處"但是否經得起推敲,連他自己也沒育真正弄懂:
"把吸煙與無聊劃上等號是十分荒謬的。許多朋友吸煙,有的是因為相信吸煙可以有助于思考問題;有的是因為吸煙是一種男子漢的儀表風度;還有的人固執地認為吸煙可以驅毒療病。"
一位長期參加革命工作的離休干部對煙的情感很深,他爽直地說:
我對煙有一種戀,一種情。每逢燃起一支煙,都會給我帶來無盡的思緒,尤其在離休后這五年時間里。當清晨家人都離去后,家中只有我一個人時很自然地要燃起香煙,靜坐沉思。
想起了過去60多年曾經度過的歲月:童年的,少年的,青壯年時期的,一個片斷又一個片斷在腦海中閃過,一支煙又一支煙把我帶進了夢一般的境界。近年來發表過的一些小文章,正是在這種狀態中完成的。很難想像,沒有煙,沒有這陪伴了我近50年的香煙在手,我還能想些什么,干些什么。
"相親者惟有煙,捧著一本愛讀的書,悄悄地抽上一支香煙,真是別有一番樂趣,尚能聊以自慰。這便使我對香煙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戀情,這戀情延伸著,發展著,直到我步入了老年的今天,也更執著了。"
也有人認為抽煙費錢,家屬從家庭有限的經濟收入著眼,希望丈夫戒煙,而丈夫是怎樣想的?
"抽煙的人大概沒有不想戒煙的,都想戒,但出發點卻不同。我的覺悟低,不是出于愛護身體,而是因為煙價一漲再漲,太壞的我不想再抽,好的我又抽不起,于是萌生此念,但態度從來沒堅強過。"說著說著他點燃了一支煙。
上海一位曾經去閩西插過隊的老知青,認為入鄉隨俗吸煙,是為了爭取到一種勞作后的權利——休息。
"當時我在廣闊天地,把自己火燒火燎熏得黑乎乎的像個煙囪,有時連手指都熏得焦黃焦黃的,收工時在溪里拿沙子拼命擦。閩西的習慣,在地里干活,男人乏了,可以坐在地頭抽筒煙,不抽煙的男人則不能享受此項優待。
這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規矩,沒人敢問是否合理,更沒人敢去更改。在受到幾次嘲笑后,知青們知道了這條不成文的法則。入鄉隨俗,為了享受煙民豁免權,大家上工去總不忘自己備煙盒和火柴。"
一位拉過木犁也坐過"奔馳"睡過地鋪也住過豪華套房的老三屆是這樣說的:
拋開種種偽裝,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敞開胸懷,和心無城府的山里人放開了神聊,雖然只是一根煙的工夫,可那毫無芥蒂的自由自在,比起現今后生們的最高境界——周末陪戀人在空調包廂中慢慢地吸冰果汁毫不遜色?! ?
另一位知青講述了自制卷煙的樂趣:
"我們把自種自用的煙葉烤平后切成細絲,把這種煙絲自制卷煙。釘個長方形的木匣子,在拉板上糊張牛皮紙放上煙紙,均勻地撒下煙絲,拉板一扭,出口處便掉出一根煙卷。內行的人說,它不像卷煙廠出來的煙,含有藥水香料什么的。當時不知是誰發明了在煙卷外邊抹上一點萬金油,抽起來還帶有薄荷香味呢?! ?
常熟的一家茶館里,有一位退休老茶客,在他的茶桌上放著打火機和一包硬盒"方塔"香煙,煙盤里已有好幾個煙頭,他發表了對吸煙的高論::
別人討厭吸煙。我總是對他們說,你有厭煙的權利,我有愛煙的權利,這本來是一半對一半,何去何從,應由本人選擇。假若一味地危言聳聽,說吸煙只是一種自殺手段,有百害而無一益,這簡直是對人類自身的一種嘲弄和侮辱。
一年春天,太湖旁一個小村莊,一位白發長須的老者,一邊抽煙,一邊講述一件難忘的事:
"1951年,我得了肺結核病,當時還沒有什么特效藥,醫生開的處方只有'增加營養,注意休息'八個大字。煙也遵照醫囑給戒掉了。休息了一段時間,結核病居然慢慢好了?! ?
生病不能吸煙,病好了當然可以吸了。不知別人是否有這樣的體會:生病的時候不想吸煙,如果想吸煙而且還能品嘗煙味,那就說明身體正常,沒有什么病了。"
杭州一位40出頭的女士曾經因孤獨而抽過一支香煙,但以后從未吸過,她談了她對煙的感覺:
"我本不抽煙,一天夜里,丈夫出差在外,孩子也不在身邊,只我一人獨自坐在空空的家里感到異常的孤獨。我騎車到快關門的店里買了一包'西湖'牌香煙?;氐郊抑?,我急忙取了一支點上??蓜偽豢?,就急忙吐了出來,又辛又辣!還有一些說不清的苦味兒。我覺得不可思議,又試著吸了一口。這一口,使我毫不猶豫地把煙滅了。
然后去漱口,去吃香蕉。此后的幾天,我徹底斷了抽煙的念頭。我的第一次抽煙也是最后一次。盡管這惟一的一次是那樣的珍貴難忘。此生一支煙,足矣!"
當我們響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被"再教育"了兩年之后的某天黃昏,在一座荒涼的大山頂上,我們十九名犯了"出身罪"的"黑崽子"一通驚天動地淋漓盡致的放聲悲號之后,在迅猛春風的助威下,含著淚水一把火燒起了滿山荒草,當那輪如血的殘陽,終被沖天大火燒滅于西邊天際的昏暗之中,十九名"墮落的天使"相互壯膽,幾乎同時一起點燃了人生中的第一根香煙。
就在那天,我悟出了一條真理:抽煙與文學一樣,同是苦悶與解脫的象征。并且斷言,只要人類苦悶不斷,煙草必定興旺。
于是我今天便有了二十幾年的"煙齡"。當然也咬牙切齒地戒過幾回,但煙癮越戒越烈,其負效應好比"還鄉團"之反攻倒算。
終于戒掉了戒煙的念頭之后,我又尋到了不戒煙的理論根據:如我等這類注定不可做官也不會發財的煙民,既然滅絕了被人伺候的奢望,以及飽食山珍海昧的口福和被小姐桑拿按摩的艷福,何必還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雪上加霜地將生活中僅有的樂趣香煙也戒呢?
這個理論根據,甚至超越時空也得到了我所崇敬的文學先輩林語堂先生現身說法的佐證。這位將戒煙看作是"斷絕靈魂的清福虧負自己的不道德行為的獨具慧眼的文學大師
在1962年前寫下的一篇短文《我的戒煙》中,如此檢討了自己:"我有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經過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責備,悔悟前非。我賭咒著,再不頹唐再不失檢,要老老實實做吸煙的信徒,一直到老輩為止。
對不起,我聽見讀者諸君中似乎有人向我發出了噓聲,就像放映電影時,因正片之前的加演太長通常會發生的情況那樣。我知道, 20世紀90年代的讀者,絕大多數都是根據自己的口味各取所需,譬如,抽煙已成大癮又不想戒掉的讀者,自然喜歡聽我關于戒煙不如抽煙的奇談妙論。
同時我也知道,對那部分另有所好的讀者,則急于想知道,巴黎女郎到底與玉溪煙廠生產的"紅塔山"香煙有什么聯系?非常遺憾,在講述回答您的疑問之前,我還得提到戒煙……)
我的最后一次戒煙,是在四年多以前自費留學法國的時候。
在我的戒煙史中,這一次決心最大。其戒煙決心之所以大的原因,我在去年由北京一家出版公司為我出版的《夢幻巴黎日》一書中,曾有過簡要的交待:"到巴黎的時候,除了換洗衣服,我兜里僅有三百五十美元,折合二千一百法郎,房租一項開支每月就是一千法郎亡羊補牢,我只有悲壯地戒煙。"可是很快地,我又浪子回頭金不換地抽起煙來。
這次極為短命的戒煙之所以徹底失敗,除了因為很快找到工作,有多余的錢可支付煙資之外,另外一失敗的重要原因(或者說導火索),是五月的一個傍晚,在塞納河畔的一家露天酒吧,一位鄰座的素不相識的巴黎女郎,居然從羊皮手提袋里,鬧出丁一包產自我那遠隔千山萬水的故鄉云南的"紅塔山"!
老鄉們,想想看在這富麗堂皇的世界花都,在這落日余輝與通明燈火交相輝映的傍晚在一個于我而言既溫馨又陌生的露天酒吧,
一位年輕漂亮的巴黎女郎自然而又隨便地在我這個云南人眼皮下掏出了一包"紅塔山"……驚訝、震動、欣喜、愕然,無比親切與不可思議等等極為復雜的表情,觸電般一剎那間同時展現在我的臉上使我呆若木雞,活像一個智商低下的大傻瓜,一個大麻過量的癮君子,發現寶藏的阿里巴巴,吃多了中樞神經阻斷藥AX的橫路敬二……我想,我當時的模樣兒,任憑讀者諸君去發揮無窮的想像也毫不夸張。
離我不到一米遠的鄰座的巴黎女郎,發現了我異樣的神情和目光。她感到奇怪的是,我那精神病患者似的癡呆的目光盯住的是她手中那包剛撕開的"紅塔山"而不是她那張秀麗動人的臉龐。
我想,她也許從我的目光與著裝上猜到了我的國籍。因為她很快露出了微笑,禮貌而友好地將撕開的煙盒遞向了我,同時用法語說道:"晚上好,先生想抽一支嗎?"
我顧不上客氣伸手抽出了一支香煙(一支如魔術般出現在我眼前的"紅塔山"),用法語表示感謝,并加上一句"我是中國人,來自云南",邊說邊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那包紅塔山。
沒想到她也會一點兒中文:"我,在北京,學習六個月,中文……我,旅游了,嗯,你的家(鄉)。云南,很漂亮的地方!"她繼續緩慢而吃力地用中文說著(而且看得出來,她因為從云南旅游回來在巴黎又見到我這個云南人這種巧事而顯得興奮):"昨天,我,回來了巴黎,所以,我帶來了,"她笑著再次將那包"紅塔山"舉起來晃動著,"你家(鄉)的這個。"
很自然的我們便坐到一起喝起酒來。一個中國的云南人和一個法國女人, 幾分鐘前還素不相識,就因為一包"紅塔山"的黏合力,我們便并到了一張桌子上,在夜巴黎的一家露天酒吧如熟人朋友一般喝酒聊天。
她的名字叫伊莎貝爾,土生土長的巴黎人。像不少年輕的法國女人一樣,伊莎貝爾很能抽煙,而且對云南的"紅塔山"情有獨鐘。
我和伊莎貝爾差不多一支接一支地分享起這包"紅塔山"來。伊莎貝爾告訴我,自從抽過"紅塔山"之后,她覺得美國香煙就像美國文化樣地淺?。?quot;你家(鄉)的這個(香煙),合我的心意(胃口)。"
既然這位小姐剛從我的家鄉云南回到她的家鄉巴黎,碰巧就遇上了我這個來自云南的"煙客",于是我們坐到一起來了,為了一個共同的愛好——"紅塔山",那么,我不斷地抽這位巴黎女郎的香煙,一點兒也不覺得有失男人的尊嚴。盡管眼前這包"紅塔山"的消費權屬于伊莎貝爾小姐,可是,這"紅塔山"的出產權卻屬于我的"家(鄉)",我自然"有權分享"……
看我閉著雙眼深深地將煙霧吸進去,然后瞇縫著眼皮悠悠地將煙霧吐出來伊莎貝爾笑了:"啊,你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多聰明的姑娘!但如果不是因為"紅塔山",她未必能猜中我的心思。
就這樣,我在巴黎的這次戒煙尚未超過兩周,就因為那天晚上伊莎貝爾小姐的"紅塔山"而宣告徹底失敗。我為戒煙的失敗而幸災樂禍。幸虧遇上伊莎貝爾小姐,我才在這遙遠而又陌生的國度抽到了家鄉的煙,使我大大地緩解了郁積在心頭的沉重難耐的鄉愁。
那天晚上我非常高興。我看伊莎貝爾也很高興。我們十分友好地分手告別,像兩個早就認識的朋友。已走出兩步的伊莎貝爾忽然又轉身喊我:"喂,這個,送給你,"她將抽剩的半包"紅塔山"塞到了我的手里:"這是藥,在你想家的時候,你吃這個,會好一點兒… …" 轉眼間,回到家鄉已經四年多了。
每當我點燃一支"紅塔山"的時候,我便會想到遙遠的巴黎那個如夢幻一般的、春天的夜晚??上]布伊莎貝爾的地址,要不然,我會給她寄兩條"紅塔山"去。
六歲頭上,梗子第一次體味了煙的美妙。拔草間隙他從他娘在他灰色褲子上縫的黑色補了洞里摸出半截煙頭,學著他爹的樣子大大地吸了一口,煙沒吐出,他就慌里慌張把煙頭扔了,像拿在手里的是一條蛇,他說:"俺的娘哎,咋恁暈。"之后一屁股坐在了麥田里。
梗子他爹親手抓住梗子偷他的煙是在梗子十二歲時,他說:"我說我的煙咋會越吸越快呢,原來是咱家出了賊。"他把梗子按在地上,拿根竹板狠狠地抽他的屁股,直抽得梗子哭爹叫娘。
"還偷煙不偷?"梗子爹問。"不偷了梗子答。"還吸煙不吸?""不吸了。"偷是不再偷了,但梗子并沒有就此不吸煙,晾干的地瓜葉、樹葉、爛菜葉無不是他卷煙的絕好材料,而且俯首皆是,梗子用盡全力吸了足足三年,他的煙葉資源不但沒見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終于,梗子再次被他爹按倒在地,抽一竹板,問:"還吸煙不吸。"梗子答:"你冤枉好人啊爹,我吸的不是煙,是地瓜葉。"梗子爹不理,再抽竹飯,問:"你還吸煙不吸。
"梗子咬牙,說:"吸。"梗子爹再拍一竹板:"我叫你再吸。"
梗子說:"吸,就是吸。"
梗子爹抽累了,竹板一扔,邊喘氣邊說:"你啊,早晚是個大煙鬼。
"梗子爹說的沒錯,到二十歲頭上,梗子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煙鬼了,一天沒有四包煙他是沒法過的。其間梗子出去打了幾年工,自己手頭有了兩個錢,好煙買不起,孬煙還不至于斷。他回村沒多久,村里人就不大記得他是梗子了, 誰一提煙鬼卻都能馬上和他對上號。 給梗子說媒時,媒人問梗子:"煙就那么好,你不吸不行?"梗子說:"飯就那么好,你不吃不行?"又說:"我不吸煙,跟你不吃飯差不多。"
公正地說,除了抽煙,梗子身上并沒有什么壞毛病,相反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好人。有一次他為了救一個掉進池塘的小孩,還差點把自己的命賠上,平時村里誰家有點小病小災了或者有點什么小活需要幫忙了,只要梗子知道了,更是非助一把力不可。而且他助人從來不求什么報酬,只要能離他的煙抽,他啥不樂意的話也不會有。在他舍命救起落水兒童的第二天,兒童的爹提著大兜禮品來謝他,禮品他堅決不要,臨走卻留下了人家從褲兜里掏出的半包孬煙。因此村里人就都很敬重梗子,常對梗子說:"你有啥事盡管言語,只要能幫上忙,一定幫。"
公正地說,除了抽煙,梗子身上并沒有什么壞毛病,相反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好人。有一次他為了救一個掉進池塘的小孩,還差點把自己的命賠上,平時村里誰家有點小病小災了或者有點什么小活需要幫忙了,只要梗子知道了,更是非助一把力不可。而且他助人從來不求什么報酬,只要能離他的煙抽,他啥不樂意的話也不會有。在他舍命救起落水兒童的第二天,兒童的爹提著大兜禮品來謝他,禮品他堅決不要,臨走卻留下了人家從褲兜里掏出的半包孬煙。
因此村里人就都很敬重梗子,常對梗子說:"你有啥事盡管言語,只要能幫上忙,一定幫。" ? ?
今年地里收成很差,麥苗本該喝足水分瘋長時,老天爺吝嗇得滴雨不降,而麥子快成熟不需要水時,老天爺卻又風又雨沒個晴天。梗子看著天說恐怕我又要卷樹葉吸了。上面考慮到災情,適當地減輕了農民負擔,但是到村這一級就不行了,村里不但提留任務沒減輕,相反村里的公益事業費每人還比去年多了五塊。
大家說這不是要人命嘛,不能交!于是除了鄉里定的任務外,其余的誰家也不交。村支書沒轍,想來想去想到了梗子。吃晚飯時,支書坐到了梗子家的飯桌旁,他說:"咱村里人都欠你情,你給各家說說,這事準成。
"梗子把面條喝得噗拉噗拉響,噗拉完了他說:"煙我吸過不少牌子,但是還沒有吸過大中華,聽說很好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第二天晚飯時,支書又坐到了梗子家的飯桌旁,飯桌上的兩條"大中華"反射著燈光,直晃得梗子眼花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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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子說:"不就這點屁事嗎?你回去吧,我保證一戶不落都交上。"梗子跑了一天才把全村人家跑了個遍。
真的一戶不落都交上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大家異口同聲要支書開收據。支書喜得不得了,想都沒想就拿出了孫子用過的作業本,在反面一家一家給開了收據。錢在支書口袋里還沒暖熱,鄉里就喊他開會了。支書進鄉長辦公室的門就懵了。鄉長辦公桌上放著兩條中華煙,煙下面壓著簽有他大名的一摞收據,而站在辦公桌旁邊的都是他村的農民。
"咱村年年收公益事業費。到底干了哪些公益事業呢?路沒修,橋沒架
聽著聽著,支書癱了。幾天后,梗子站在街頭抽煙,有人看見他從兜里掏出了包煙,就問他:"你不是把煙交給鄉政府了嗎?"
梗子嘿嘿笑:"這可是國家主席吸的煙,誰不想吸?我把支書給我的一條賣了,然后花七十塊錢又買了兩條。"說著把一包煙全部掏出來,挨個讓:"嘗嘗,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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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性質和酒很相像,朋友應酬間用之尤為普遍。比如你到碼頭接一位從金山回來的戚友,見面握手之后,他從左襟小袋里拔出一支拇指頭一般粗大的雪茄煙。遞給你,你欣然受之,于是賓主皆大歡喜。
然而煙并不是專趁熱鬧的,它常常做寂寞孤獨者的伴侶。
"何以解悶,惟有煙斗"這話我想不會說錯因為據我屢次的觀察,朋友當中忽然銜起煙斗的,他心里必有煩惱的問題,既缺乏慰解的人,他只好獨自咬著煙斗踱來踱去。過些時日,他嘴間的煙斗不見了,我便恭賀他,因為此刻他的困難有了解決,或者煩悶過了氣。然而可憐那煙斗,不知被丟棄在什么地方了。
當一個人孤寂而需要煙斗安慰之時,他常和它親嘴,或放它在懷中。一旦那個人另有伴侶,或者那新伴侶更要他戒煙,他便把煙斗丟到冷清清的屜箱角。世上最可憐,莫如失戀的煙斗。因為人失戀之后,可以發奮吐氣,或可以借煙酒而消沉,甚至可以自殺。至于煙斗失戀之后,它的悲哀永遠沒有出路。 據我所知,煙斗也有榮幸的。記得從前看過一本英文的隨筆集,作者在首頁題著說:"謹將此書獻給我的煙斗,因為如果沒有它,我就寫不出文章。"
香煙公司的廣告曾利用"助長文思"為號召。此外,吸煙的朋友每作花言巧語的宣傳,說"陳舊煙斗味香而洌,抽一口,味道直透腳趾頭。"又說:"雪茄煙最好是末后的半寸,聚煙的精華而吸之,簡直吸出神仙。"然而那些宣傳對我不發生效力,因為我覺得煙味不過一口苦辣而已,普通香煙雖然不大苦辣,卻也找不出美味之所在。朋友頗替我可惜,說不會吸煙少了人生一種樂趣,我既未發覺其樂趣,自然無所謂可惜。不過有時人人吸得高興,我也燃著一支,燒耗而不是享用,那才有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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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個月,美洲華僑一位讀者向營業部訂閱良友
來函說:"寄上美金,照兌換除訂報尚余一元二角,此款請代送梁得所先生,為買雪茄煙之用,小小意思,請他勿卻。
"我很感謝那位不相識的朋友美意,雖然一元二角已換了書券寄還他。
我并不以為那些錢近于小賬打賞。"買雪茄煙之用"實在高雅得很;只是一來我不吸煙二來饋贈無非表示一點意思,不在乎實物之收受。因此才把贈款璧還,盛情心領,心領。朋友來訪我,香煙也欠奉;而千里之外,竟有以雪茄見贈者。生平對人多欠負,故交新知,疏遠為憾,偶然寫成一篇"酒和煙",即此敬奉四方的良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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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我所寫的隨筆,堪作一種不含毒質的煙酒,雖然可有可無,亦不失其意味。此外不敢有什么奢望,因為我自己知道,這些文字,淺薄不足以做糧食平凡而非藥石之言?! ?
當代著名作家賈平凹嗜好香煙,戲寫過篇《吃煙》的散文,行文詼諧幽默。
屬龍才吃煙。賈平凹生于1952年,他說之所以吃煙,是因為屬相為龍,云要從龍,吃煙吞云吐霧猶如龍在天上播云散霧。此喻立意新穎,不同凡響
俗話說,煙酒不分家。煙酒嗜好者大多喜歡你敬我請,與眾同樂,但賈平凹吃煙有個原則吃煙時一般不把香煙分給他人:他認為寧可給人錢財。因為錢宜散不宜聚,而煙草是有毒的,是"自焚身亡的忠義之士"是不能讓與的。
吃煙這一嗜好還反映了賈平凹的獨特個性他吃國產煙,堅信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認為中國人就吃中國煙,本地人就吃本地煙,他自己是數年一貫制,吃的是地產"猴王"牌香煙,有時則用煙斗吸國產煙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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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命也是運也,緩緩而行;為名乎為利乎,坐坐再去。"賈平凹以杭州一家寺院的一副門聯作為他嗜煙的注腳。人生需要忙里偷閑,坐下來何妨吃吃香煙。
宜吸不宜吸。
賈平凹認為香煙屬于藝術的食品。吃煙則是藝術的行為,應該為少數人享用,但現在社會上吃煙的人實在太多,因此要禁止。他戲言,哮喘病患者不得吃煙,病人本來就痰多,吃煙更會引發咳咳喘喘,這樣會壞了煙的名節。女性也不能吃煙煙性為火,女性屬水,水火不容,以不吃為好。還有醫生不能吃
煙,因為煙是火之因,醫是病之因,易犯忌諱。此外還有兔唇人、長胡須的人不能吃煙兔唇者噙不住香煙,長胡子的搞不好會引火燒身,煙囪上是不長草的在這些幽默的戲言中,有的也不乏生活哲理,如女性與醫生之該以不吸煙為宜,女性吸煙有失溫柔,醫生吸煙則與醫院的環境和病人不相適應。
送給父親的水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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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父親賈彥春是一位鄉村教師,他也吸煙,晚年多用水煙鍋,每當賈平凹遞煙給他時,他就會揚揚手中的水煙鍋表示謝絕。因為父親愛用水煙鍋,一次賈平凹得到一個極為精致的白銅水煙袋時,恰逢父親60壽辰,便作為壽禮送給了父親。在賈平凹所見過的水煙袋里,這個水煙袋堪稱極品,因此送給父親后,立即在村里引起轟動,很多鄉親都想觀賞享用一下。
為了讓村中老人都能品嘗享受一番"飯后一鍋煙,活似做神仙"的境界,賈父每月竟要多買5斤蘭州板煙絲,由此可見這個水煙袋給全村煙民帶來的樂趣和賈父的熱情好客。1989年9月賈父病逝時,熱愛父親的賈平凹肯定會讓父親帶上他的心愛之物,在九泉之下吸上一鍋。
賈父生活坎坷,在"十年內亂"中被誣陷為歷史反革命,關進牛棚時曾遭造反派毆打。一年正月十五下午,母親炒了家中僅有的一點肉,伯父買了4包香煙,讓賈平凹送給牛棚中的父親。賈平凹送到時,太陽已經落山,起初造反派硬不讓見,他哭著求,造反派才算開恩,讓他見了父親。但父親只收了4包香煙,硬是讓賈平凹帶回了一缸肉,因為家中還有賈平凹兄妹和母親數人,他舍不得一人享用。這難忘的一幕從此永遠定格在賈平凹的腦海中。
馬克·吐溫說過:"戒煙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我就輕而易舉地戒過很多回。"對我而言,"煙囪"、"煙槍"、"煙鬼"都是比較貼切的稱呼,都不過分。而且我在戒煙的問題上是與馬克·吐溫保持高度一致的,都認為戒煙確實容易,因為我也是輕易就戒了N次煙。
要說我與香煙的關系,得從我的抽煙說起。為什么我要說"抽"這個詞,而不用"吸"這個詞呢事實上我還很想用"吃"這個詞的(在我生活的這個城市,許多嘴叼煙桿的老頭子還是這樣說的吃煙)。我認為自己吸煙即使不算"吃"也差不了多少。
我今年26歲,我的煙齡是我的年齡的一半。
不過要論第一次,那得追溯到我小學五年級,那天抱了剛在手工課上學做的彈簧飛機到院里去放,玩累了就鉆進了一輛大客車(忘了告訴大家,我家住在運輸公司)休息,在駕駛臺上看見一包香煙、一匣火柴,于是非常假老練地坐在那里吞云吐霧起來。
那時人們大多抽沒有過濾嘴的煙,煙絲也是非常的劣,那股滋味就不用說了,總之我回家后偷偷摸摸地漱了半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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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抽煙的習慣沒有養成,反而養成了"偷偷摸摸"的習慣每回抽了煙回家,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并學古人"三緘其口"搞得家里人以為我因考試沒考好而心情不好,一時間不敢同我這個有上進心、有羞恥感的青年說話。
這種情況持續到我二十歲后參加工作才結束其間也并不是沒有一回閃失,我上高中二年級那年,家里人給我洗衣服,在兜里發現了半包煙,于是我父親就義正辭嚴地找我談話:你現在在抽煙?"我悶了半天不敢說話。
去年我父親身體不好,煙酒全戒,最近我母親發現他又在抽煙了,急召我回家,我得知這一情況后,也是義正辭嚴地找我父親談話:"你現在在抽煙?"他也是沒有話說?,F在想來未免有些滑稽也許二個人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罷。
上班以后,自己有了房子,搬離了家,抽起煙則更肆無忌憚了,也日漸上檔次,以前在外求學時,三元五角一包的長支牡丹牌已是打牙祭似的人間美味,現在抽起紅塔山還覺得味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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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里,想必讀者諸君一定認為我如越南人那樣面黃肌瘦,一副鴉片鬼相吧。
說來大家也許不相信,若不是我常常舉著我的被煙熏黃的左手食指晃來晃去仿佛是香煙的樣品,別人根本不相信面前這個肥頭大耳、紅光滿面的家伙一天要抽掉一包半的香煙(僅僅是自己抽,還不包括拿去應酬)。
我的前任女友中了一個叫辛曉琪的港臺歌星的毒,有一天非得要在我身上尋一尋"淡淡的煙草味道",也許是我的男人氣息過于濃烈,她竟然忘掉了一求浪漫的初衷,完全不顧"二者可以得兼"的可能性,向我發出了"你要煙還是要我"的警示信息,盡管我做了大量耐心細致的解釋勸導工作,最終的結果還是只有她"離任"。
李宗盛歌中唱道:"人有時候需要一點點刺激,最常見的就是你的女友離你而去",可是我想得通,俗話說:"男人的煙,女人的鏈。"既然這世上有許多女人可以為了一條鉆石頂鏈舍棄情投意臺的情人,我為了我心愛的香煙損失個把女朋友才不放在心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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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千萬不要以為我在這里為香煙鼓吹,其實我對于煙盒上"吸煙有害健康"的忠告還是覺得觸目驚心,尤其是在我由于肺上出毛病而不得不戒煙的時候。不過當我叼著煙悠哉游哉的時候,我總是持另外一種論調:"健康分為兩種,一種是生理健康,另一種是心理健康。戒煙固然生理健康,我抽煙是為了維護心理健康。二者不可得兼,吾舍生理健康而求心理健康也都是養生之道。"
說起來,中國居然有那么多人吸煙,似乎是沒有什么道理的。
煙,即煙草,西文Tobacco,譯名"淡巴菰"。吸煙的習慣,據說系由葡萄牙水手于16世紀傳入中國,終于風靡中華大地?,F今中國的煙民,人數早已超過始作俑之國。而且,雖有科學家警告于前,政策限制于后,但似乎并未發現有人數銳減之勢,反倒又有不少人加入這一行列。
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因為吸煙并非祖傳,而國人重傳統;吸煙并無好處,而國人講實惠;吸煙有害健康,而國人善養身;吸煙形象不佳,而國人尚道德。這樣一種既非國粹,又無實利,既礙長壽,又欠正派的嗜好竟然能為國人欣然接受,且屢禁不止,使一定有文化上的原因。
煙的一個重要文化功能,就是交際。
吸煙的人,在受到國人、父母、妻子等聲討指責時,辯護的理由也有一多半是"要應酬"。這雖然會被視為"托詞"或"狡辯",但也有相當成分是實情。中國傳統的交際之物,有酒與茶。"茶交隱士,酒結豪俠",但都不如煙。因為你總不能一天到晚拎著一瓶酒或一壺茶,逢人就倒吧?然而懷揣一包煙便可走遍天下。
"相逢開口笑,遞上一支煙",實在是自然得很,也便當得很。求人辦事時遞上一支煙,只要對方也是煙民,往往都會接過去。因為一支煙實在微不足道收下不算受賄,拒絕則又未免小題大做。但是,東西再小,也是人情。只要對方接了煙,也就算是領了情.開了口子,搭了橋梁,下面的文章也就比較好做,至少不會碰得灰頭灰險。小小一支煙,勝過敲門磚,代價不大,作用卻不小。
煙能幫我們交人,也能幫我們識人;嗜煙如命者多意志薄弱,或古道熱腸;視煙如敵者多嫉惡如仇,或偏激執拗;吸而能戒者多意志堅定,或冷靜世故,吸而不多者多寬容隨和,或圓滑機巧。
又例如,吸煙者多性格外向,不吸煙(不合戒煙)者則多內向。因為外向者多愛交際,愛交際者多愛聊天。聊天時,如果大家都吞云吐霧,又相互遞煙,便氣氛融洽,談興更濃。相反,如果大家都不吸煙,則久談必有"枯坐"之感,難得盡興,實際上往往也未必有神侃海聊之興致。
除女人在一起總有話說外,不抽煙的男人在一起,便多半只能談正事(除非有酒)。他們內心有了郁悶,也往往無法找朋友排遣,或只能去喝"悶酒"。再比如,吸煙者多大度豪爽,但也可能馬虎、放蕩;不吸煙者多拘謹、小器,但也可能嚴謹、沉穩。當然,這只限于男人,也只是泛泛而論,切不可一一對號的。
通過煙還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深淺??涂蜌鈿膺f煙,說明關系尚淺,還"生分",尚處于建立友好關系的探索階段,或說明二者之間有一定的鴻溝(如屬上下級關系),相互搶著遞煙,說明雙方地位相等,或視為相等,但關系半生不熟,又都愿發展友好關系;隨隨便便遞煙,不計較是否"禮尚往來",說明關系較深,已達到"無論怎樣也沒關系"的程度;伸手到對方口袋里掏煙,掏出來還要散給別人,那就簡直是親密無間、不分彼此的"鐵哥們"了。當然,一般地說,相互遞煙,總以次數大致相等為宜。抽別人的多,或只抽別人的,便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對方,也顯得自己小器。
至于請客吃飯,只要被請者中有煙民,香煙實乃必備之物。如果讓客人自己掏煙,是很丟面子的事。酒菜總比香煙貴,豈能因小失大?所以,在請客吃飯的宴席上,煙也往往是不可或缺之物。它的重要性,一般說要超過點心糖果之類,有時還略勝于茶。
父親是位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他一輩子勤勞儉樸,卻嗜煙
如命。在茶余飯后,一得空閑,父親就坐在一處幽靜的地
方,八達,吧嗒地抽起煙來。
抽煙人自然對"煙槍"很講究。父親的"煙槍"據說是
他在外地做生意時,從一個很遠的地方花高價買來的,
品質非同一般。后來父親又請人用銅片精心包裝
了外殼,不僅外表美觀好看,油滑锃亮,而且
抽起來煙味清純柔和,可口誘人,令那些
煙民們垂涎三尺,羨慕不已。有本
地煙民多次出高價想買父親的"
煙槍",但都被他謝絕了。
父親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他。由于煙抽多了,父親經??人?,身子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賢惠的母親多次勸父親戒煙,既省錢,又有益身心健康。對于母親的勸告,父親雖理解,但始終未能戒掉煙癮。母親為此同父親吵嘴多次,還偷偷地把父親的"煙槍"藏過幾次,但一看到父親無煙抽就丟魂落魄、萎靡不振的樣子,善良的母親生怕父親弄出病來,只得無奈地把煙槍拿出來,交給父親。
日子過得真快,轉眼我就小學畢業,考入了初中,全家人為拿不出我上學的學費而焦急萬分。多愁善感的母親更是為此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沒想到,上學那天父親把學費遞到我手里,很溫和地說:"孩子,在學校一定要聽老師的話,認真讀書,遵守校規。
我接過還帶著父親休體溫的學費,看到父親那親切期待的目光時,一股暖流頓時涌遍我的全身。一天放學回家,我發覺父親心愛的煙槍不見了。后來母親告訴我,為了給我交學費,他忍痛割愛,把"煙槍"給賣了,把煙也戒掉了。
我心中一顫父親為了我傾注了自己全部的愛我深深地體會到父愛的偉大。
"一個人成為癮君子,最初總有點由頭,比如,覺得好玩,像個男子漢,有氣派,等等。初吸煙常常是被動式的,朋友相聚,在興頭上,遞你一支煙,能讓大家掃興嗎?如果我嗆得出眼淚,他們那才開心呢!也有的不好意思總當二等煙民抽'伸手牌',才開始掏腰包買煙抽,在與人聚會時也可顯示一下自己的慷慨。
人誘在前成癮在后世界上許多事情大概都是如此。一位曾經留過學的長者說:"我吸煙始于留學時期,獨身在外,無人禁止,而天涯羈旅,心緒如麻,看見別人吞云吐霧,自己也就效顰起來。若干年后,由一日一包,而一日兩包,而一日一聽,后來我心血來潮,想試一試自己有多少克已的能力,不妨先從戒煙做起。
馬克吐溫說過'戒煙是很容易的事,我一年戒過好幾十次了。'于是我把剩余的煙一股腦兒丟進了垃圾堆里。煙嘴、煙斗、打火機分別贈給別人,惟有煙灰缸因特殊原因而沒有拋棄。戒煙后使我手足失措六神無主,說來慚愧,我戒煙只此一遭,因為難以戒掉,以后沒有再戒過。"
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士講述了她吸第一支煙的有趣經歷:"
我第一次抽煙是34歲那一年,如果是男人,那可能有些不份兒,幸而我是女人。據說第一次抽煙一般都有外界的刺激,女人多在逆境里。也許,我的生活一直很順利,所以直到我過34歲的生日后,才嘗到了吸煙的滋味。
那是個初冬的早上,我獨自登上列車返回成都,車上人很少,幾乎一人一排坐。對面的小伙子拿出一包煙,點燃后,向著車窗外。我突然忍不住問:'能不能給我一支煙?'小伙子好像沒聽明白'什么?''煙!能不能給我一支?'小伙子立即抽出一支,并馬上用打火機給我點上。
我狠狠吸了一口,停下來,又猛地吸了幾口,我好似吸進了安慰劑,感激和慰藉涌入心中。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我問小伙子這煙叫什么牌子,他告訴我叫'春城'?;氐匠啥己?,我特意打聽'春域'的價格,每包二元多,屬低檔。據說越低檔的煙越辛辣,可它給我的感覺卻很好。"
一位厚道的東北大漢,在與幾個朋友閑談時只是喝幾口茶水,而旁邊的幾個人在抽煙,東北大漢都是抽煙的,有人便問這位大漢,你是否抽煙?
我不抽煙,但曾經抽過。我第一次抽煙,或者說得更正確一點是第一次嘗到煙的味道,那時我還在念高小,有一次放暑假,到大姨媽家去玩。表哥比我大不了幾歲,便帶我到附近的茶館去喝茶。喝著喝著,表哥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有點像現在的雪茄,是用大片的煙葉直接卷制而成。表哥吸了一口,也叫我嘗嘗。這煙很厲害,我吸了一口,不僅滿嘴辛辣,而且立刻頭昏腦漲起來。喝了兩碗濃茶才覺稍好一些。就是這一口煙,使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對煙敬而遠之。
旁邊正在抽煙的另一位東北大漢,似乎對煙的話題感到十分興奮:
我在念中學時,同學中不乏富貴人家的子弟,這些少爺們喜歡趕新潮,抽煙當然不在話下。偶爾到他們家去玩,便會把一些罐裝的名牌煙遞到你面前。當在座的同學都人手一支煙在吞云吐霧時,我也只好拿上一支抽著玩。不過這種事只是偶一為之,還談不到上癮。而且那時我這個窮學生也買不起煙抽,一點零用錢大多送到書店去了。后來,我參加了報刊的編輯工作,常常要趕寫文章,有時寫到深夜。當倦意襲來時,一杯濃茶一支煙,似乎會使腦子清醒一點,幾十年下來,竟難以改掉了。"
一位退伍老兵,連隊的采購員,每天去菜場為炊事班購買魚肉蔬菜,也常為干部和士兵代買煙。十多年前的事似乎就在他眼前:
"當我進城替別人買煙時,自己也買上一兩包,乏力或煩躁時,也獨自抽一支,漸漸染上了這個陋習。抽煙對自己對他人本來都是有害的事,但煙鬼會尋找各種理由為自己辯護。20世紀80年代初,體檢已查出我患有慢性咽炎,大夫勸我戒煙或少抽煙。
一次,我去朋友家,主人微笑著說:'今天的煙好,多抽幾根吧!'只見茶幾上放著一包精裝的'牡丹',經他的提醒,我才想起平時只抽簡裝的'大前門'。既然朋友開口了,我也就不客氣地自己動手,一個多小時就抽了五六支,本來就很脆弱的戒煙想法就這樣動搖了。"
一次,我去朋友家,主人微笑著說:'今天的煙好,多抽幾根吧!'只見茶幾上放著一包精裝的'牡丹',經他的提醒,我才想起平時只抽簡裝的'大前門'。既然朋友開口了,我也就不客氣地自己動手一個多小時就抽了五六支,本來就很脆弱的戒煙想法就這樣動搖了我們插隊的男知青,無一例外地在插隊時學會了抽煙。煙癮大者,為避免搜集煙屁股的狼狽,還在屋前地頭栽了煙苗。摘了煙葉,便往生產隊的烤房里送,烤得黃里透紅,要冒出袖來似的,把葉子疊成方方正正嚴嚴實實的一塊,放在床板下壓了又壓,然后磨快菜刀,一絲一絲地切揉散了裝在塑料袋里,到街上買幾刀煙紙,就可以對付著抽上好幾個月。
現在女人抽煙似乎已不以為奇。一天一位20來歲的姑娘,大約是有異族血統的緣故吧,長得漂亮又有風韻,抽了六七支煙,幾乎沒有停過。她說:"讀護校的時候,因一次晚歸而頂撞了上司。我害怕極了,怕影響分配,于是我買了兩條'三個五'去向這位上司求情。煙被上司從窗口扔了出去,我也被趕了出來。我拿著煙,個人跑到后面的山上,痛哭了一場,然后點燃了人生的第一支煙。一個月后,兩條'三個五'抽完時,處分宣布了。我又去買煙抽,從此就上了癮。"
在日趨高漲的戒煙聲浪中,有多少人毅然告別了那害人不淺的香煙。過去戒不戒煙是個人的事, 誰管你,眼下討人嫌。抽煙對自己對他人本無益處,而煙民會尋找各種理由為抽煙辯護。
天下有許多的事情,原是不容易辦成的。譬如叫駱駝穿針眼,叫李逵繡花。
讓煙民把煙戒掉有時也屬此例。但也有許多人因吸煙犯了病,經醫生指點而戒了煙,也有因經濟原因自己下決心戒掉的,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最關鍵的還是自己的意志在起作用。
有一點必需提醒準備戒煙的煙民,戒戒抽抽不但戒不掉,而且每開戒一次,煙癮會更大,給下次戒煙設下了障礙。
紹興有一位李姓煙民對戒煙的認識是不勉強自己:
"近年來,至親好友勸我戒煙,這當然是出于對我的關心,我很感謝他們的好意。但我沒有打算戒煙。井非我不知道吸煙有害,因為這差不多已成了常識。我每買一包煙時,總是讀一遍煙盒上印有的這一行字;不過賣者還是賣,買者也還在買,大家都感到心安理得。人
體要保持健康,更重要的一條就是一切要順其自然,不能勉強去做不想做到的事,否則會自尋煩惱。" 一位從藝多年的退休演員,悄悄地戒過煙,結果失敗了:
"也記不起何年何月我又開始戒煙了。我們文藝界有位前輩曾經說過誰想把自己搞臭就不斷公開宣布自己要戒煙。所以我這次準備靜悄悄地戒。"
當他講到這里時,從左邊口袋里抽出一根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煙,又習慣地點燃了。另一位老煙民接著他的話題開了口:
"我不后悔抽了30余年的煙,卻也不惋惜戒了3年的煙。香煙這東西,在抽上第一支的時候,相信都會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無可否認的是香煙的確給予人生無比的享受。但是當應該戒的時候(因疾病原因)便戒了吧,很多人說戒煙難,那只是不想戒煙罷了。"
有位出過國的煙民,曾戒過兩次煙,后來又與煙為伍,煙量大增: "我先后戒過兩次煙,結果都一樣未遂。其效果也一樣:煙量倍增。第一回是1988年春末夏初,我去馬克·吐溫的故鄉訪問。坐飛機,一支煙也抽不成,又有更多的公共場所,同仇敵愾,幾乎容不得煙棍立足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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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是1989年6月,我的朋友煙癮之重使我不敢領教,而他告訴我已將煙戒掉了,我感到驚奇。他號召我務必要把煙癮徹底鏟除。我說確實戒過,但是,戒不脫。他莊嚴地說:你,不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毅力的人。給他這么一激,我便又戒煙了。
我感到有時戒煙是出于一個偶然的、忽發奇想的、沖動的理由。后來呢,我如大文豪馬克·吐溫說過的那樣'戒煙不難,我已戒過一千次了',以后我還是與煙為伍了。"
我已戒過一千次了',以后我還是與煙為伍了。" 嘉興一位孫先生談了他的戒煙:
"時下不少人談戒煙,大多和宣傳有關,人們談癌色變,大報小報,口徑相同:吸煙有害健康。許多煙民猶豫不決,希望聽點'正面'消息。果然報端有載,說煙里含有一種物質,能防血液凝固,僅這一條就夠煙民們歡欣雀躍了,盡管后來更正說,消息是毫無根據的。能不能在吸煙和無害之間找個溝通渠道?這似乎目前尚無最好的辦法。
"我已有20多年煙齡,后來戒了,我之所以戒煙是始于醫院。我陪一位好友去醫院做肺癌手術,他是吸煙老手,三歲的時候,老爹讓他叼著煙頭騎在脖頸上招搖過市。他手術后,大夫手里拎著我朋友的肺葉,一層黑乎乎的臟物,只有肺尖上露出一點粉紅色
大夫說:'這就是吸煙的結果!'在場的煙民嚇了一大跳,第二天都沒再敢吸煙??磥?,榜樣的力量勝過一疊宣言書。隨著時間流逝,印象漸漸淡化了,那些在場的人是否都戒了煙我不清楚,而我直到現在還未開戒。"
夾在耳朵上的煙
將煙夾在耳朵上,我想多半是水手、海員們的發明,猜想他們手上都不方便,接到別人分發的香煙,放在口袋里又怕弄皺了,耳朵是一個最理想的暫放地點。
現在,還在堅持使用這個動作的人只能是一些企業的工人以及農民出身的小生意人。工人就不多說了,手上全是油污,把香煙夾在耳朵上,理所當然。但農民這樣做,就有更悠久的傳統。著名小說《陳奐生進城》當中有幾次陳奐生在耳朵上取舍香煙的描寫,這就比較真實?!?
在20世紀70年代,頭戴軍帽一直是操哥們的固定禮儀,他們還喜歡在耳朵上夾支煙,而煙不是別人發的,是自己從兜里抽出來的,這就表示帥,表示人世,表示自己是社會的邊緣人物跟我們現在喜歡戴墨鏡的酷男人出于一樣的心理,直到晚上也決不放棄這一身份標志。因為,一個人在社會上能否吃得開,這煙就是一種亮出的招牌,表示自己愿意為你兩肋插刀,才好結交哥們兄弟。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已經是20世紀70年代末期,我曾經看見一個司機出了車禍,他在監理人員(那時還沒有交通警察)面前顯得十分卑恭,煙是發了一圈又一圈。監理人員并沒有抽,只是拿在左右手里,他立即又開始發煙,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司機給他的左右耳朵上都夾上了香煙!這個類似于武術中"雙鳳灌耳"的滑稽動作,讓我興奮了好久……
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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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分析,大約有二分之一的青少年會定期地繼續吸煙,是什么原因使他們在嘗試抽一兩支煙時與別的青少年不同?
雖然一些社會因素比如精神壓力起著重要的作用,但也有明確的證據說明,一些人注定會成為吸煙者。因為他們的遺傳性使得他們對尼古丁的作用特別是那種愉快的感覺,比那些沒有欲望再吸煙的人更為敏感。
密執根大學醫學院的研究者最近進行了一項新的研究,他們詢問女性的吸煙者、重度吸煙者和不吸煙者關于她們在第一次吸煙時的感覺。
這些吸煙者,特別是重度吸煙者,更多地說她們體驗到如興奮或松弛這樣愉悅的感覺。
但人初次涉獵香煙,感覺遠不如以上所說的那樣良好,而是極度難過的,煙醉就是登峰造極的表現。
一個寫作人承認:"學抽煙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第一次我是從家里待客的煙盒里偷了一支煙,躲進衛生間,一點火,那個又苦又辣的滋味,真是比萬惡的舊社會還坑人!眼淚鼻涕一下子全出來了,差點就把我的雄心壯志消磨得一干二凈。更為嚴重的是,我醉了,歪倒在衛生間里。"
記得我在10歲時就深深地醉過一次兩天兩夜才蘇醒過來。那時好奇,比我大七八歲的高中生約我去看露天電影,他拿出一包一角二分一包的"南雁"牌卷煙,發了我一支,我也像周圍的大人一樣,裝模作樣地吞吐起來。我感覺到一股霉味,就像是在呼吸潮溫的柴火濃煙。
但電影老不開始,說是在等片,我就又抽了一支,感覺逐漸就跟先前不一樣了,覺得自己逐漸飛了起來,輕飄飄的,還覺得自己跟銀幕上的人物在說話,在賽跑,突然發現自己正在騰云駕霧,天空突然倒扣過來,我用腦袋在走路,心臟狂跳得簡直無法控制。
突然又覺得自己在急流下潛泳,當我想張嘴換氣時,我喝到了又腥又臭的水,接下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自己睜開眼睛時,發現在一個極不熟悉的環境里,父母都圍坐在身邊。
父親說,我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嘔吐得一塌糊涂,膽汁都吐出來了,是"煙醉"所致。從此,煙醉這個癥狀讓我心有余悸。
這也是自己童年時代有關香煙的最深刻記憶?,F在,每當我看見小孩子拿起香煙,就會神經質的頭暈.
姚旅的《露書》就說:"煙氣從管中入喉,能令人醉。"葉夢珠《閱世編》卷七也講得很清楚:"福建有煙,吸之可以醉人,名曰干酒。"
人們稱煙為"煙酒",除了因為它可以醉人之外,還因為當時人認為吸煙用火,可驅寒療疾,也與酒的功用一致。比起酒醉來,煙醉的可怕在于它持續的時間更長、中毒程度更深,對大腦細胞的破壞非常嚴重。有的人因為煙醉的緣故,畢生與香煙絕緣。煙醉對一個人來說,一生只會發作一次,這一點眼酒醉完全不同。
據老年人說,也有喝茶喝醉的,"茶醉"因為很難見到,但發作起來簡直勢不可擋,是最為可怕的。但茶醉的作用力我想不會比
尼古丁大,姑且聊備說。
煙票
從1953年糧食的"統購統銷"開始,各種票證越來越多,
這其實是經濟越來越困難的表現。
在經濟發展略好的1964年,商品略為充足,票證就開始減少,而在"文革"期間,票證的種類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從雞鴨魚肉到煙、酒、糖、瓜子、花生、粉絲……從自行車、縫紉機、鐘表、大立柜到線襪、尼龍襪、衛生紙、打火石、火柴、肥皂、燈泡、線團許多東西只有在過年才有供應,不僅限量,而且限時,過期作廢,而且,即使是票證規定的東西,也只有北京、天津、上海才能保證供應,其他許多地方連票證規定的東西都不能保證供應。
生活是紛繁復雜的,生活的荒誕,已經遠遠超越了喜歡夸張的文學藝術。也就是說,你能夠想像的,那時早已做到,你不能想像的,那時也已經出現。有的地方,煙票只發給"煙民",但"煙民"的資格要由個人申請、領導認可,不少人為了給親友搞煙票也開始吸煙,不想往往"弄假成真",自己也因此上癮。而且,煙票是根據職務高低分等級的,特別緊張時還要附帶單位證明吸煙者的"行政級別",級別低者不能買高級煙。
對煙民來說煙票肯定比錢貴重,屬于絕對密藏的對象。
20世紀70年代初,香煙市場供應的都是三四角錢一包的中低檔香煙,任何一種卷煙都需要煙票,不需要煙票的只有老人們抽的葉子煙,但要用糧食換,理由是種植葉子煙也使土地減少了一份糧食收入。每家每月的供應量分大小戶,八包或十六包,但是這幾包煙中也有高低之分,三角以上的煙為甲級,三角以下的為乙級煙。商店是香煙定點供應點之一,附近的那些煙民們為了達到抽好煙的目的,千方百計和營業員拉關系。
煙票分為甲、乙兩種,由不同的號碼來區別,那些所謂的好煙也不過是"牡丹"煙,五角二分一包,"群英"四角八分一包,乙級煙是"利群"、"飛馬"等,再差一些煙是"新安江","經濟煙"、"大紅鷹"等,都在二角錢左右。那些煙民們聚在柜臺前,不住地問:"能用乙級票買甲級煙嗎?你就做做好事吧?"
或者他們會向前來購煙的老年人"游說":"你們年紀大了,香煙吃得差一點可以省錢,把好煙票換給我吧我叫你爺爺也可以!實在不行我再補1角錢!"就這樣死纏著不肯走開,像一群蒼蠅一樣叮在柜臺前,對這些人真是無奈。
煙民們還會采取"移花接木"的方法,就是將煙票涂改嫁接,企圖達到購煙的目的。涂改票證是那個年月的拿手好戲,很多人都有一手技術,加之哪時的票證印刷粗糙,容易仿制。他們手法多端,慣用的伎倆是對號碼進行粘貼拼接,或者用同色的筆來修改號碼,做起來不亞于姑娘繡花般的細心。
在天色漸漸發暗的時候才去商店買煙,營業員慌著關門,一不小心就被他們蒙混過關啦在那個已經無所謂尊嚴的年代里,煙民們可憐地為了自己的癮癖而可以做一切悲慘的事情,實在讓人嘆息。有些人實在買不到煙,又沒有勇氣去撿拾煙蒂,惱羞成怒,心灰意冷,就賭咒發誓老子再也不抽他媽的煙了!但如果誰送上一張煙票,也會立即蹦跳起來!
合伙抽煙
為了抵制香煙的誘惑,一些人提出大量飲水、深呼吸等等辦法,但這毫無成效。一些人又提出用嚼檳榔的辦法替代香煙,全世界現今有3億人咀嚼檳擲生活在印巴次大陸國家的人民尤其喜愛檳榔,非洲及太平洋地區居民甚至用它代替煙草,婦女嚼檳榔好像男土吸香煙一樣有癮,一天不嚼就感到缺少什么似的。這樣看來,不過是一癮換一癮、還不如不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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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煙草的情況下,吸煙者在癮癖的刺激下,自然會嘗試一切能夠冒煙的東西,以此來"蒙混"煙癮。
比如,膠樹皮、稻草、菜葉子等等。在"三年自然災害"的年月,人們吃不飽肚子卻能勒緊腰帶繼續"干革命"。但沒有煙草制品,便出現漁民不下海、礦工不下井的現象,卷煙廠不得不以麥秸、荷葉、野草和玉米須作填料維持卷煙工業的生產。
其實,中國也有野生的煙草,如《滇南本草》所記的"野煙"就是一例。在四川綿竹等不少地方,有至今仍被叫做"野煙"的野草,其葉形狀與煙草相似,但植株很小,葉面顏色梢淺。在經濟困難時期,有人采來作為煙草的代用品吸食。另外還有材料說:在河南嵩山林陰中有一種野生的草本植物,外形很像煙草,當地居民有采摘代煙草吸用的習慣。這種植物在秦嶺也有分布,所謂"華山參"就是指這種植物的根部,此根有毒,不可服食。另外,在云南南部及西雙版納一帶分布有一種多年野生煙草,抗病蟲性能很好。
記得20年前,我從川南某山區路過,見到小鄉場上出售一種外形奇特的卷煙,都用粗糙的手紙(二黃紙)包裹,有中指粗細,十幾厘米長,售價僅為一分錢一支。賣煙的人已經很老了,一臉的皺紋,展現出山區特有的滄桑與艱辛。
出于好奇,我買了一支,給了他一角錢,他臉上才有了些生氣。
他告訴我,這煙是山區的土煙,因為山民窮,買不起卷煙,這土煙是用鋸木面、草屑、香精配置的,沒有什么味道,只有一股嗆人的濃煙,可以"哄哄嘴巴"。我把煙點燃,發現味道的確如他所說,但總覺得這味道在哪里聞到過,現在我才聯想起來,哦,就跟農村以前驅蟲用的"蚊煙"同出一宗!
從這些香煙代用品里,不是可以體味生活的質地嗎?即使如此,吸煙者還是要吸??梢娊錈煹牡缆酚卸嗝绰L??!
教授叼著煙斗,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聞一多先生的遺照??箲鹌陂g我生活在淪陷區,沒有到過昆明,因此無緣與聞先生接觸。在我的師輩中,如朱自清、俞平伯、游國恩、沈從文諸先生,有的只吸紙煙。有的根本不吸煙,像廢名先生更是反對吸煙,連學生吸煙都不敢當著他的面。只有朱光潛先生是吸煙葉、叼煙斗的,但我不是學外文和美學的,同朱先生接觸不多,不敢妄自攀附,也不了解朱先生平時吸煙的習慣,這里就不談了。。
1952年全國各大學進行院系調整清華大學中文系的師生合并到北大來教師隊伍中有三位先生是經常叼煙斗的按年齡排列,則是吳祖湘先生、王瑤先生和朱德熙先生。這三位先生同我共事都在四十年以上,今天他們都已成了古人回憶一下他們吸煙葉叼煙斗的神情形態,也算是對他們的悼念吧。
久而久之,才發現他是一位貌似嚴肅心實慈祥的老者,只是疾惡如仇,不說假話,待人不虛與委蛇,才使人由敬生畏。組緗先生從不輕易贊許別人,直到晚年,有的學生寫了書請他作序或題辭,他仍不隨便動筆。而對于我這同族晚輩,感情卻日益深厚。每逢家鄉托人帶來茶葉,他知我也是嗜茶者,總讓學生順路送一部分給我。我有時買點小禮物或補品去看他,他并不推辭,卻總說所買的東西太昂貴了,破費太多。
我寫了書送他,求他指教,他總是認真閱覽,然后指出優缺點,不過往往有溢美之辭。在學生面前,他總是為比他年輕的同行代樹威信,為他們說恰如其分的好話,對我更不例外。 ? ?
別人我不清楚,只就對我的揄揚或批評褒
或貶而論,有學生把話傳到我耳中,我感到
句句是由衷之言,不虛夸,不苛責。
幾十年來,敬他的心與日俱增,畏懼心理卻早為親切交談和推心置腹取代了。組緗先生晚年已不吸煙,但在十年浩劫以前,煙斗是不離"手"的。每次在同他起開會或談話時,尤其是在他書房里做客,總看到他手上拿著煙斗,停地在做吸煙前的準備工作。
那就是,用細細的紙捻兒慢條斯理地向煙斗的小孔中緩緩插入,經過轉動,再一點點拉了出來,為的是把里面煙油擦凈。
事實上,抽一次煙葉不過幾分鐘的事,而擦煙油的工作幾乎要用一整天。組緗先生的煙斗花樣繁多,都在書桌上陳列著,吸煙時候輪番取用。
因此搓紙擦煙油的工作仿佛永遠做不完。他吸用的煙葉皆屬上品,味道芳香,在座的人遇到組緗先生吸煙,總會嗅到各種各樣的煙葉香味,而不覺得煙霧嗆人。
所以王瑤先生常說:"我吸煙是自己過癮,而吳祖緗吸煙是供別人品嘗的。"
如果組緗先生的煙斗是常不離"手"則王昭琛先生(王瑤,字昭?。┑臒煻穭t是永不離口的。1971年北大中文系不少師生住到密云縣郊農村"開門辦學"老教授們均與學生"三同"。跟昭琛住在一室的學生們是這樣形容他的:"王瑤老師除睡覺外,一天到晚總叼著煙斗,連洗臉時也不把煙斗拿開。
我聽了感到奇怪,便問學生:"那他怎么用毛巾擦臉呢?"學生答(當然是夸張的說法):"王瑤老師在擦左邊面頰時,把煙斗歪向右唇角叼著;等到擦右邊時,再把煙斗推到左唇角。寧可有的地方毛巾揩不到,也不肯拿開煙斗。
在我同昭琛先生幾十年的交往中(住"牛棚"期間除外),確是每時每刻都會見到他叼著煙斗在吞云吐霧。組緗先生和昭琛先生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即除吸煙葉外都嗜飲茶。不過組緗先生總是飲他從家鄉皖南寄來的綠茶(我亦如此),而且都屬佳品名茶(他往往把幾種茶葉混合在起徹了品嘗,我戲呼之為"雞尾茶"),昭琛則只喝茉莉花茶。
昭琛有糖尿病,一天飲十幾磅茶水。每天從下午到午夜,不論有客與否,他總在沙發前的長條案上陳列著若干碗茶水,一碗一碗不停地灌下去??傊?,他一面用力吸著煙斗,一面不停舉杯飲茶,已成為他幾十年來的慣例。所以很多熟人都聽過他常說的一句笑話:"我一年到頭都在水深火熱之中。"
朱德熙先生也是一直用煙斗吸煙葉的。他吸煙時比較注意風度和姿態,很帶洋紳士氣派。如果說,組緗先生是以紙捻通煙斗為習慣動作,昭琛是以煙斗不離口為特殊風貌,那么,德熙最習慣的動作則是不停地劃火柴,不停地點煙斗,一口口不停地吸煙。不過他愛一面聊天一面吸煙,不等談話劃句號時煙葉就熄滅了,于是便繼續劃火柴,繼續點燃煙葉,繼續一口口地吸。如此周而復始,直到客去為止。
如今,這三位名教授都已作古,他們的先后逝世,不僅是北大的損失,不僅是學術界的損失,不僅是青年學子的損失,主要的更是我們國家民族的損失。至于我本人失去了良師益友,反倒是區區小焉者也。值得警惕的是,昭琛和組緗先生都是從患肺炎開始,而以肺心病奪去了他們的生命。德熙則病于肺癌。如果他們大半生不以煙斗煙葉為伴,或者會延長他們的年壽,至少在病危時不致受那么多的痛苦。這樣看來,教授還是不與煙斗相伴的為好?! ?